食堂里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风暴，成了林晚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。

许朝阳的公开维护给她带来一丝暖意，可随之而来的，是更深的惶恐和无措。

想起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，那句维护的话，林晚始终不明白许朝阳为什么要帮她。或许只是她一时兴起吗？

林晚更沉默了，在教室里，她把自己缩得更紧，甚至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许朝阳产生交集的时刻。

她害怕再次被那过于强烈的光芒照射，害怕那光芒背后不可预知的温度。

她宁愿缩回自己熟悉安全的角落里。

高三的节奏容不得太多喘息，一张张雪白的试卷，一次次的排名，带来的压力平等淹没每一个人，当然也包括缩在角落里的林晚。

晚自习前，林晚抱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和几本辅导书，目标明确地奔向图书馆。

那里安静，位置多，更重要的是人少，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僻静的角落学习。

推开厚重的玻璃门，抬头看见大部分座位都空着，林晚松了口气，抱着书，习惯性地朝靠近书架的那个座位走去。

那儿有两张并排的桌子，被高大的书架半包围着，是她的秘密基地。

但是在她快要走到时，瞥见靠窗的那张桌子旁，坐着一个人，林晚脚步顿住了。

白色的运动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，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她低头书写的动作，在白皙的后颈上轻轻晃动，鼻尖在灯光下投下一点小巧的阴影，笔下是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习题集。

还是许朝阳。

她怎么会在这里，还偏偏是这个角落？最近怎么在哪都能碰见？

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这个不期而遇。

然而许朝阳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注视，笔尖顿了顿，微微抬起了头，目光正好撞上林晚抱着书呆愣在过道里的样子。

四目相对。

许朝阳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歪了歪头，嘴角似乎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带着一点戏谑。

然后又自然地低下头，重新专注于面前的物理题，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
仿佛林晚的出现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。

许朝阳的沉默，让林晚有些无所适从，她站在原地，进退两难。

走的话显得太刻意，好像真的怕她似的。

不走的话难道要过去坐在她旁边？

光是想象那个画面，就让她窒息。

图书馆里安静得可怕，林晚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，最后挪向角落里的另一张桌子。

她把怀里的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，然后拉开椅子，缓缓坐下，摊开数学卷子。

试卷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模糊晃动，一个也钻不进脑子。但她能清晰地听到许朝阳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偶尔会有笔帽轻轻磕在桌面的轻响。

她的呼吸很轻，完全沉浸在解题的世界里，仿佛旁边这个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林晚是一团空气。

林晚试着把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数学题上，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，辅助线画得她头晕眼花。

她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划着，试图理清思路。旁边那稳定的沙沙声，也像镇定剂一样，让她的思路清晰了一点点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林晚还在和一道导数大题搏斗，草稿纸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公式，她咬着笔杆，眉头紧锁，在她快要把笔杆咬断的时候，旁边响起了许朝阳的声音：

“喂，那个。”

林晚倏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，许朝阳身体微微侧过来，手肘随意地撑在桌面上看着她，非常自然伸出一根手指，隔空点了点林晚画满了辅助线的那页草稿纸。

“辅助线连错了。”她的声音很平淡，听不出什么情绪，“不是连AB，应该连CD，作垂线。”

林晚下意识地低头，看向自己草稿纸上那几条被她画得歪歪扭扭的线。

许朝阳看着她那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呆滞样子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似乎觉得有点麻烦。

随后她干脆直接伸手，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支削得很尖的铅笔，极其自然地探身过来。

林晚看见那只拿着铅笔的手越过两张桌子之间狭窄的过道，伸向她的草稿纸。

距离太近了，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许朝阳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，看到她白皙的手腕，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温热的气息。

林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铅笔尖，落在了她画满凌乱线条的草稿纸上。

“这里，”许朝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解题时的笃定，气息拂过林晚的耳廓，“点C，连点D。”

铅笔尖在纸上利落地划出一条虚线。“然后，从这里，作垂线，垂直EF。”又一条清晰的辅助线出现。“现在再看看。”

她收回手，身体也退了回去，重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，把那支铅笔随意地放在林晚的草稿纸边缘。

“用我的吧，新的比你那个好用。”

接着许朝阳重新拿起自己的物理题，没再看林晚，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再平常不过。

林晚顺着那两条辅助线看下去，然后豁然开朗，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许朝阳留下的那支铅笔，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，思路是从未有过的顺畅。

很快林晚写完最后一步，放下笔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不属于她的铅笔。

犹豫了很久，久到许朝阳已经解完了物理题。

林晚终于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，用细如蚊蚋的声音，朝着身边的那个人，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：

“谢谢你……许朝阳。”

声音小得几乎能被翻书的声音盖过。

许朝阳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。

她侧过头看向林晚，灯光下，林晚的脸红得厉害，眼神也是躲闪的。

许朝阳没说话，只随意地扬了扬下巴，嘴角微微出现了一个小括号，然后拎起自己的书包和搭在椅背上的外套，动作利落地站起身。

“走了。”她丢下两个字，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图书馆。

林晚依旧坐在原地，手里攥着那支铅笔，看着许朝阳消失的方向，又低头看着草稿纸上那两条清晰得刺眼的辅助线，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那支铅笔轻轻地划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。